清靜經第三章
夫人神好清,而心擾之。
人心好靜,而慾牽之。
上一章我們談到:「人能常清靜,天地悉皆歸」。人是群居的有情,當然無法自外於這個世間,隨時隨地都要與一切有情互動。個人有五蘊身心,能產生五蘊身心能量的,是我們清靜的「佛性」。當我們隨順外境的變化,「隨緣」之後,要即時「安住」在自己的佛性上,這就是「不變」。如此的「應化」世間,立刻回到清靜、無染的「涅槃」人生,這才是自在。可是我們知道之後,為何做不到呢?原因即是:
夫人神好清,而心擾之。
「夫人神好清」的神,「神」字,是「示」字邊加「申」。「示」,是象形字,有兩條橫線,表示天;「申」字,表示垂象,意思是說上天垂象,陰陽不可測,謂之神。我們的「神識」,可好可壞,如同佛門所說的「性」,有本善、也有本惡。「而心擾之」的擾,是攪亂的意思;心,是能啟動心意識的妙真如佛性。「人心好靜,而慾牽之」的慾,是縱容慾望之各種理性以及感性上的追求。我們講心經、地藏經時,談過「心性」,曾引用現代心裡學的說法說,我們的心理有「佛性、人性以及生物性」。我們的身口意的造作,縱容人性以及生物性的貪嗔癡,即是這裡說的慾。牽,是牽動、牽引的意思。
我們的本性,道家所說的「元神」,本來是純潔無染,虛空無礙的。可是經常受到「人性以及生物性」的擾亂,便將「佛性」,也就是道家所說的「靈明的元神」給矇蔽住了。大道無私,而我們人剛剛出生的心,本來是無嗜、無慾,清淨、安靜的。長大以後,「貪、嗔、癡、慢、疑」,隨著父母師長以及同儕團體的影響,逐漸沾染。例如「不讓小孩輸在起跑點上」的「邪知邪見」,人們從小就開始您爭我奪,有了「我執」的私慾;同時五光十色的社會惡習等物慾的牽動引誘,使我們「神好清,而心擾之」,輪迴不已。
我們本具的佛性,本來清淨,我們的元神,也本就好清、好靜。無奈我們的慾望無限,因而「貪、嗔、癡、慢、疑」主導我們的元神;本具的佛性,被「風塵」埋沒,明而不明。三教聖人,同具大悲心,就如同孔子說的:「民吾同胞,物吾同與。」我們不忍一切有情眾生,迷失自性,在物欲的橫流中荼毒、受苦,因而面對這「苦難」的「有緣」,大家必須「普渡有情」。依照佛陀的教導,好好教化有情眾,讓迷失的人心,受到物慾引誘的有情,破除我執、法執,早日放下。所謂「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」,這是大家的責任。因而,老子期待我們:
常能遣其慾,而心自靜。
澄其心,而神自清。
自然六慾不生,三毒消滅。
「常能遣其慾」的遣,是格除、降服慾望的意思;「澄其心,而神自清」的澄,是「自性」由濁,入清靜的意思,整句話就是儒家所說的「格物致知」。「自然六慾不生,三毒消滅」的自然,是無「功」用行,不會勉強。至於「六慾」,牽涉到佛學名相,所以在這裡要稍做說明。「六慾」又稱「六欲」,一是色欲,二形貌欲,三威儀姿態欲,四言語音聲欲,五細滑欲,六人相欲。「色欲」,見青、黃、赤、白及男女等色,諸如藝術創作,而生貪著,叫「色欲」。「形貌欲」,見到容端美貌,而生貪著,例如帥哥美女,讓人想多看一點。「威儀姿態欲」,見言行舉止,很有威儀,心生愛慕,想要親近。「語言音聲欲」,於巧言、美語,或音韻優美、音聲清雅之歌詠,讓人想聽,樂於心靈交流。如對一場音樂會,心生喜悅,久久不能自己。「細滑欲」,於男女皮膚之細軟、滑澤等,心生耽染。這裡除了男女之接觸外,中國人還喜歡玉的溫潤,絲質衣飾觸身都屬於這類。「人相欲」,夜深人靜,看到男女之人相,特別親切。另外,指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等五官,以及意識所產生之欲望。也叫「六欲」。「三毒消滅」的三毒,是貪、嗔、痴。
我們一生,將一切的精神,忙忙碌碌的經營這些私慾上,而不自覺。縱然是「人神好清」、「人心好靜」,但是「眼見色、耳聞聲……」,尤其是「順受的」,總是希望「加多一點點」。老祖宗告訴我們:「五色令人目盲,五味令人口爽,五音令人耳聾」。我們生活在這些「聲色犬馬」的社會上,要「常能遣其慾」,是多麼不容易,所以顏回夫子教我們:「非禮勿視、聽、言、動」。想想看,每天追逐這些『令人目盲、令人口爽、令人耳聾』的「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」的「心」,何時才能止息?道德經上告訴我們:「不見可欲,使民心不亂」。同樣的,我們遷流不息的雜念,必須格除了,自然『神』安。人,心安了,自能平靜,這就是能遣其慾,而心自靜。
佛陀告訴我們:「心生種種法生,心滅種種法滅」。六慾不生,這就是儒家所說的「克己復禮」,領導的人有這種胸襟態度,天下自然歸仁。我們這些凡夫眾生,累世壘劫,早已被聲色所迷,見到可欲,「輾轉反側」,苦苦追求;稍有違逆,便生嗔恚。如此的昧於六慾、三毒,著於色相,故不得見如來……。楞嚴經警惕我們:「菩薩見慾,如避火坑」。我們修行要「離苦得樂,轉迷成悟」,時時「轉識成智」,「澄其心」,心靜、神清,三毒也就無所用力了。
可見,我們要追求靈性的開展,特別要學會「清淨」,必須「遣其慾、澄其心」,儒家也提到「格物致知」,「格物」,就是向「物欲」格鬥,降服我們心中那屬於生物興的慾望;「致知」,就是「澄其心」的功夫,可見聖人的看法殊無二致。不過,人,既是生物,當然有生物性,所以眼要貪色,鼻要貪香,舌要貪味,耳要貪聲,心觸俗情,意生貪求……要「斷」欲,那是不可能,所以佛陀教導我們,剛開始要「降服」其心,但有了功夫之後,更要懂得用「轉」,而不是用「斷」。這也是大乘菩薩與小乘羅漢的分野。我們學習菩薩的行者,不「斷」煩惱,而是要「轉煩惱成菩提」,不停留在「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」的追逐,而要「轉識成智」。但要「轉」之前,要先能「澄其心」。世間的物欲,都是「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」。這時,污濁的「包袱」,就如同「污泥」一般,慢慢沈澱。「六識」不妄動了,「心自靜」。所以「可欲」的,那是「得之我幸,不得我命」;「不可欲」的,該來的就來,該轉的時候自然會轉。如此追逐的心,不再如浪濤般的妄動,元神,自能洒洒陀陀。這樣的人生,不用再去造作勉強,自然而然的,六慾不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