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方廣佛華嚴經疏鈔第五十二講  楊永慶

一、前言：

我們上星期已經說過，佛法之所以有分，是佛陀的密語，常因個人的根機以及時空的不同，而有所為「別」；也怕我們修行者「不識權、實，以深為淺」，反而耽於修行的枝節，不能得真實利益；同時透過分析「權實」、「空有」、「取捨」、「偏圓」、「遲速」等等相對待的名相，方能知道佛法之微妙「深」玄，無所不包，無所不攝，這就是「莊嚴聖教，令深廣故」；當然，諸聖教中，自有分以及諸大菩薩亦開教等等原因，分是不可免的。而清涼大師也說，佛法能夠經過佛陀的應機，諸大菩薩的分教，得以逐一的分析、開展，這對整體佛法的體會，是「得多而失少」；如果不能深入分析，只做綜合整理，則「得少而失多」。因此他老人家鼓勵我們，能以「虛心」的態度，不自以為是，不執著我見，把握佛法的宗旨，縱然到不可分，而仍然詳細的深究下去，對於佛法的旨要，是有幫助的。現在我們接著談第二要點，先就我們中國諸大德的註解，所流傳的有五門談下去：

二、 「立一音教，謂如來一代之教不離一音。然有二師︰一、後魏菩提流支云：『如來一音同時報萬，大、小並陳。』」二、姚秦羅什法師云：「佛一圓音，平等無二，無思普應，機聞自殊，非謂言音本陳大，小。故維摩經云「佛以一音演說法，眾生各各隨所解。』」上之二師︰初則「佛」「音」具異，後則異自在「機」；各得「圓音」一義，然並為教「本」不分之意耳。

  首先這一門是：「立一音教，謂如來一代之教不離一音。」然，這主張有二位大師最具有代表性︰一是後魏的菩提流支的判教，他說：『如來一音同時報萬，大、小並陳。』這句話的意思是佛陀說法，是以「一音」，卻同時包羅各種音聲，例如現代音樂中有合音、合弦……，所以同時「報萬」，各類眾生聽了這合音，雖然是「一音」，卻同時包羅萬種音聲在內，鳥聽了是鳥的聲音，貓聽了也是屬於他們貓的語言。二是姚秦羅什法師的判教，他說：「佛一圓音，平等無二，無思普應，機聞自殊，非謂言音本陳大，小。故維摩經云『佛以一音演說法，眾生各各隨所解。』」這句話我們都了解，佛一圓音，平等無二，但是眾生聽了，每個人背景不同、程度不一樣，但好像都是針對他們說的。以上的二位大師之說法是不一樣的︰初則，指的是菩提流支認為「佛」「音」具異，後則，指的是鳩摩羅什大師以為，佛一圓音，異自在「機」，所以同是一音，但音聲有別。不過清涼大師認為，兩位大師的說法都是各得「圓音」一義，然而，並為教「本」，這是不分之意。針對這段，清涼大師詮釋說：

鈔：後別釋。「一」一「師」中多分為二︰先敘昔「義」，後辨順違。「一音」中，疏【上之二師】下，辨順違，先出彼意。言【各得『圓音』一義】者，言含縱奪；縱之，則順。下出現品明「如來」「圓音」有其十「義」；十「義」之後，復六句融通。今但得十「義」中之「一」耳。初「師」則順「善口天女，一聲之中與百千種樂而共相應」，則「佛」「一音」之中有多「音」也。後「師」，則順「如水一味，隨器成異」，則「如來」本無多「音」。故云「各得」「一義」耳。又此二「義」，若不會釋，敵體相違，互不相許，則齊、楚俱失，並應奪之。若取「各」自所宗，故「各得」「一義」而與之耳。【然並為教『本』】下，又都奪耳。

這後段屬於「別釋」。詮釋「一音」的代表「大師」這段中，分為二部分︰先敘昔「義」，後辨順違。「一音」中的疏文中的【上之二師】以下，先分析順、違，所以先指出他們的看法。說到【各得『圓音』一義】這句，言中含有「縱奪」；所謂「縱之」，指的就是順，用現代的話就是正面的思考。下面本經的「如來出現品」中說明「如來」的「圓音」共有其十「義」；而十「義」之後，復有六句融通。可見現今的「一音」，但得十「義」中之「一」而已。起初「菩提流支大師」則順「善口天女，一聲之中與百千種樂而共相應」，也就是說，菩提流支說的是從佛經的正面去思考，一如「善口天女」的一聲，這音聲是包羅千千萬萬種樂聲的合奏，所以應一切眾生。這就是「佛」之「一音」之中，有多「音」。後面的「羅什大師」，就是從正面的「如水一味，隨器成異」來闡述佛的「一音」，這就是「如來」本無多「音」的道理。因此說「各得」「一義」耳。而此二「義」，若不「會釋」，也就是融通，就會產生對立的「體相」，互不兼容並蓄，這樣就成了「齊、楚」俱失，南轅北轍；彼此之間，還會成為衝突。倘若各取「各」自之所宗，則只成了「各得」「一義」而已。加上這句【然並為教『本』】以下的文字，就又能這這些分歧的說法，都導入「佛法」一味。

三、第二、立二種教。自有四家︰一、「西秦曇牟讖三藏立半滿教，即聲聞藏為半字教，菩薩藏為滿字教，隋遠法師亦同此立。」

  第二是立二種教。判教為「二種教」的有四家︰一是「西秦曇牟讖三藏立半滿教，即聲聞藏為半字教，菩薩藏為滿字教，隋遠法師亦同此立。」西秦的曇牟讖三藏法師，依「涅槃經」立半、滿教。涅槃經上說：「為聲聞乘說於半字，為菩薩乘說於滿字。」前者，為佛陀在成道後最初十二年所開示的教理，後者，為於十二年以後所宣說的教理。曇牟讖三藏法師，有時又稱為曇無讖大師，為北本大乘《涅槃經》的翻譯者，他依照《涅槃經》所言，區別佛義為：跟小乘聲聞眾演說的半字教，和跟大乘菩薩眾演說的滿字教兩類。這主張，隋朝的慧遠大師也贊同這種分法。清涼大師解釋說：

鈔：疏「二、立二種教」，【隋遠法師亦同此立】者，敘昔義，彼涅槃疏初云「聖教雖眾，略有二種︰一、聲聞藏，二、菩薩藏」是也。

  疏文中的「二、立二種教」，【隋遠法師亦同此立】這段話，是先敘昔義，慧遠大師所著之涅槃疏上面說：「聖教雖眾，略有二種︰一、聲聞藏，二、菩薩藏」是也。可見曇牟讖三藏法師的「半、滿」主張，大師的看法是相同。

四、斯則文據涅槃。蓋是對小顯大、通相之意，未於大中顯有權、實，亦含半、滿。

  這些看法是直接引用涅槃經的經文，也是依據涅槃。這樣做是針對小乘行者以彰顯「大、通」教義之意，並未針對大乘行者，去彰顯有「權、實」，所以清涼大師說亦含「半、滿」之意。清涼大師補充的說：

鈔：疏「斯則文」下，二、辨順違。先明其順，順於至教。「涅槃」「半、滿」，前已廣引。

疏【蓋是對小】下，辨違。上云順者，但順「通相之意」，未知佛之深旨。「半、滿」之言，「顯」在「小」、「大」。密意而說，復有以「權」為「半」，以「實」為「滿」，則「大」乘中有「半、滿」矣。亦猶緣覺、聲聞，開之，有異，則成二乘；合之，有同，總稱為「小」。「權、實」亦爾：開之，有異，「權」可稱「半」；合之，大同，故並稱「滿」。是則「實」教唯「滿」，「小」教唯「半」，「權」「大」乘者亦「半」亦「滿」也。

  從疏文中的「斯則文」這句，其二是分析順、違。先明其順，順於至教，也就是從佛陀教育的面向來說的。「涅槃經」上的「半、滿」意思，前面已經廣為引用，各位可以參看前面的文字解釋，這裡也不再贅述。

而疏文中的【蓋是對小】以下的句子，則是從逆向的思考方式來分析。上面說的順，但順「通相之意」，還不能真正深知佛之要旨。所以「半、滿」之言，「顯」在「小」、「大」。而從這半滿的密意來說，還兼有以「權」為「半」，以「實」為「滿」的意涵，可見「大」乘中，仍有「半、滿」的密意之所在。也猶如緣覺、聲聞，從這兩端發展開來，有其異處，這就成了二乘；而合之，仍有同，因為大乘教義之中，仍有半字，這總稱為「小」。「權、實」也是如此：開之，有異，「權」可稱「半」；合之，大同，故並稱「滿」。是則「實」教唯「滿」，「小」教唯「半」；「權」「大」乘者，亦「半」亦「滿」，各位可以細細體會。

五、「隋遠法師立漸、頓二教，謂約漸悟機，大由小起，所設具有三乘，故名為漸：若約頓機，直往於大，不由於小，名之為頓。」此雖「約」「機」說「有」「漸、頓」，而所說法不出半、滿。

第二門是「隋遠法師立『漸、頓』二教」，這『漸、頓』的分別在於從「漸」來悟，是隨著個人的根機而有差別。大「悟」，是由小「悟」慢慢累積而起的，所以有「三乘」的次第，故名為「漸」：而若從「頓」機的修行者，直往於「大乘」，不由累積小「悟」，名之為頓教。此種分法，雖然還是「約」「機」而說「有」「漸、頓」，而所說之法，實在是不出於「曇牟讖大師」的「半、滿」之說。針對這點，清涼大師的註解是這樣：

鈔：疏【此雖約機】下，辨順違︰直出其立意「不」離「半、滿」。「半、滿」順違，即此順違也。言【不出半、滿】者，「頓」即前「滿」，「漸」具「半」「滿」，以「具有三乘」，二乘是「半」，大乘是「滿」故。以「機」就「教」有直有曲，故分「漸、頓」耳。

疏文中的【此雖約機】以下而「有」「漸、頓」之說，是從正面以及反向思考而說的︰直出者，也就是正面的說法是指出立意「不」離「半、滿」，這大家容易懂。而「半、滿」之順違說法，前一段文字已經解釋，大家應該還有此「順、違」的概念。而說【不出半、滿】這句，也就是「頓」教，即是前說的「滿」教；而「漸」教，則是具「半」「滿」的意思，所以說以「具有三乘」這句，指的是二乘即是「半」教，大乘是「滿」教。隨順眾生之根「機」，以就「教」學的需要，就有直、有曲，這是方便，故分「漸、頓」，也是期待有教無類，把每個學生帶上來。

六、三、「唐初印法師亦立二教：一、屈曲教，謂釋迦經，以逐機性隨計破著故，如涅槃等。二、平道教，謂舍那經，以逐法性自在說故，如華嚴經。又此二教略有四異︰一、主異︰謂釋迦化身興慮舍那十身異故；二、處異，謂娑婆界木樹、草座與華藏界中寶樹、寶座等異故；三、眾異，謂為聲聞及菩薩說與唯菩薩及極位同說異故；四、說異，謂局處之說與該通十方之說異故。」

第三是「唐初印法師，亦立二教」：一是屈曲教，謂釋迦經，以逐機性，隨計破著故，如涅槃等。意思是根據眾生的根基，方便的破我法之執著。二稱為平道教，這稱為舍那經，以逐法性自在說故，如華嚴經。這句話很不容易懂，唐初的印法師，究竟是哪方人士？方東美教授以及牟宗三先生，都沒有考證出來，所以我也只能沿用「印法師」了，這裡指的屈曲教與平道教，一如法華、涅槃經的隨機隱顯，目的是開權顯實，這稱為「屈曲」。而華嚴之權實齊彰，一時顯用無邊差別，叫做「平道」。又謂華嚴經為根本一乘，法華經為破異一乘。法華之開權、廢權，即「有權」可開可廢，而開之廢之，以化同于此實教之「一乘圓教」。而實教雖為絕待，然亦初與權相待，因此開權、廢權，乃見其為絕待。故華嚴宗只說之為同教一乘，而華嚴之說一乘，則是直顯此佛境界之「真實究竟」法，更無權可開、可廢，而為一自始不與權教相待之絕待教。可見，天台之以「法華」為圓教，乃自其開權顯實，廢權立實說。而華嚴則只說一佛境界之實，而無權可廢，意在直顯。因此，清涼大師又說，此二教略有四異︰一是主異︰謂釋迦化身興慮舍那十身異故，因此我們常說：「清淨法身慮舍那，千白億化身釋迦牟尼佛」；二是處異，謂娑婆界木樹、草座與華藏界中寶樹、寶座等異，可見從「身處」的環境之不同，而這「依報」是隨著「正報」顯現就不一樣；三是眾異，有的是為聲聞及菩薩而說，與只跟菩薩及極位菩薩同說，對象有異；四是說異，為了因應眾生不同的根機，有的只能說局、處，也就是說到問題的某些點而已，有的說的可是該通十方，全面性的探討，這就是說異。清涼大師補充說：

鈔：疏「三、唐初印法師」下，第三「師」。先敘昔義中有三︰初、總標；二【一、屈曲】下，正「立」，三、【又此】下，揀「異」。

疏文中說「三、唐初印法師」以下，是介紹到第三種分析的「師」說了。首先也是先敘說古昔之義理，其中有三段︰初是總標；二談到的是屈曲這種權說做開端，以正面方式「立」說；第三段則是從這些不同的論點來揀「異」。

七、結語：

  佛法之分類，根據古大德的說法，有（一）、一全判教，將佛陀教義認為是一渾全整體，但隨聽者之根器不同，而會解各異，這如已經介紹的鳩摩羅什與菩提流支等兩位大師。接著是這次講義所介紹的，以（二）、二分判教：其中，有（甲）分理與全理之別，這就是曇牟讖以及隋慧遠大師；（乙）漸悟與頓悟之說，也就是劉虯居士以及晉慧遠大師；（丙）是直證與思辦方法之別，一如唐初印法師，也就是今天的講義所介紹的；陸續我們還會介紹（丁）實教與權教，以及第三部分的三分判教：這也有（甲）漸、頓、不定；以及（乙）張有、說說空、悟究竟圓滿。此外，還有（四）四分判教，我們將陸續介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