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說孟子第三十三講

一、原文：
滕文公章句上（五）
 
    墨者夷之，因徐辟而求見孟子。孟子曰：「吾固願見，今吾尚病；病癒，我且往見；夷子不來。」他日，又求見孟子。孟子曰：「吾今則可以見矣。不直則道不見；我且直之。吾聞夷子墨者，墨之治喪也，以薄為其道也。夷子思以易天下，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，則是以所賤事親也！」
   徐子以告夷子。夷子曰：「儒者之道，古之人『若保赤子』此言何謂也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，施由親始。」
 
   徐子以告孟子。孟子曰：「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，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？彼有取爾也。赤子匍匐將入井，非赤子之罪也。且天之生物也，使之一本；而夷子二本故也。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，其親死，則舉而委之於壑。他日過之，狐狸食之、蠅蚋姑嘬之；其顙有泚，睨而不視。夫泚也，非為人泚，中心達於面目。蓋歸反虆梩而掩之。掩之誠是也，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，亦必有道矣。」
   徐子以告夷子。夷子憮然為間曰：「命之矣！」
 
二、背景說明及字詞註解：
    墨者夷之：朱注：「墨者，治墨翟之道者。夷，姓；之，名。」按墨翟，音ㄇㄛˋ　ㄉ｜ˊ，西元前501～前416年之戰國時魯人，提倡兼愛﹑非攻﹑節用等學說，宣揚和平，自成一家之言。現存有墨子一書，是墨家思想的代表。亦稱為「墨子」。
  徐辟：孟子學生。
  夷子不來：夷子即夷人；子，是對人尊稱。
  不直則道不見：朱注：「直，盡言以相正也。」意思是我不直接糾正他的錯誤思想，則我們儒家的道，就不顯露。
  之：代名詞，指夷之。下文「之則以為」的之，名詞，即夷之自稱。
  以薄為其道：薄，指禮不厚。朱注：「莊子曰：『墨子生不歌，死無服，桐棺三吋而無椁。』是墨之治喪，以薄為道也。」
  易天下：轉變天下人的風俗。
  若保赤子：朱注：「周書康誥篇文。此儒者之言也；夷子引之，蓋欲援而入於墨，以拒孟子之非己。」赤子即嬰兒；書康誥疏：「子生赤色，故曰赤子。」
  施由親始：趙注：「但施愛之事，先從己親屬始耳。」
 
  彼有取爾也：蔣伯潛說：「彼，指『若保赤子』之言。所謂若保赤子者，蓋別有取意也。」而這爾字猶今日之「此」。
  赤子匍匐（音　ㄆㄨˊ　ㄈㄨˊ）……之罪也：蔣伯潛說：「匍匐，手足著地扒行也。赤子無知，在地上匍匐，將入於井，猶愚民無知，而陷於罪。皆非其罪」。所以中國傳統的古之帝王、大臣，保民若赤子也。
  且天……故也：本即根本。趙注：「天生萬物，各由一本而出，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親等，是為二本，故欲同其愛也。」按此猶斥墨子兼愛無父之意。
蓋上世：蓋，疑問助詞。上世，謂太古時。
舉而委之於壑：舉是舉起，謂抬住。委是丟棄。壑是山中溪坑。
蠅蚋姑嘬：蠅是蒼蠅。蚋，音ㄖㄨㄟˋ，體長一至五公釐，褐色或黑色。頭小，足短，胸背隆起，觸角粗短，翼透明。吸食人畜血液。幼蟲則生活在水中。姑，語助詞；或說通蛄，即螻蛄（音ㄌㄡˊ　ㄍㄨ，體圓，色褐，長約三公分。有兩對翅膀，前肢有力，善掘地，生活在泥土中。晝伏夜出，嗜食農作物嫩莖，為稻麥害蟲。俗名土狗）；嘬，音ㄔㄨㄞˋ，叮、咬。
顙有泚：顙音ㄙㄤˇ，額頭、前額。泚音ㄘˇ，出汗。
睨而不視：朱注：「睨，邪視也。視，正視也。不能不視，而又不忍正視，哀痛迫切，不能為心之甚也。」
蓋歸反虆梩而掩之：蓋，語助詞。反，翻轉。虆，音ㄌㄟˊ，畚箕。梩，音ㄌ｜ˊ，即鍬。掩即埋。
掩之誠是……有道矣：朱注：「此掩其親者若所當然，則孝子仁人所以掩其親者，必有其道，而不以薄為貴矣。」
 
憮然為間：憮然，悵然若失的樣子。為間，有頃之間。
命：猶教導。朱注：「言孟子已教我矣。
 
三、簡要翻譯：
    有個信仰墨子學說的人，名叫夷之，經由孟子學生一一徐辟的介紹，來求見孟子。孟子對徐辟說：「我本來很願意和夷之相見的，但我現在有病在身，等病好了，我將前去見他，你請夷子不必來了。」過了幾天，夷子又來求見孟子。孟子說：「我今天倒是可以見他了。若是不直接糾正他的錯誤思想，我們儒家的道理，就不能彰顯出來；我且糾正他一番。我聽說：夷子是一位信仰墨家學說的人；墨家對於辦理喪事，最主張儉省，以薄葬為原則的。夷之想拿這個原則，去改變天下的風俗，豈不以為不這樣薄葬，就不能算是具有高尚的氣質與德行嗎？然而夷子葬他的父母，竟然從厚，那麼，照他墨家所主張的，那就是拿他所輕賤的方式，去事奉父母了，這不是很矛盾！」
   徐辟將孟子的話，轉告夷子。夷子辯說：「儒者說，古人治民，如同保育『赤子』一般。這話是什麼意思呢？我則以為愛一切的人，沒有等次的分別；不過，施行的方法要先從自己父母開始而已。」
 
   徐辟又將這話，告訴孟子。孟子說：「夷之當真相信人愛他哥哥的兒子，就如同愛他鄰人的小孩一樣嗎？其實那書經上的『若保赤子』這句話，是別有用意的啊！是說：如同一個無知的小孩，在地上爬行，將要跌到井裡去，這不是小孩的罪過；同樣的，人民無知犯罪，這情形正好相同與小孩子的無知是一樣，怎能不預先像保護嬰兒一樣地，扶持、並教導平民百姓阿？且夫，天地生養萬物，必使之有一個根本，父母是子女唯一的根本，現在，夷子學墨家之道，對待他父母既和普通人一樣，對待普通人又和父母一樣，但是所施的愛，卻又先從父母起，這是他既把眾人做根本。又把父母做根本，明明成為二個根本了。在上古時候，曾有一個不葬埋他父母的人，他的父母死了，就抬起屍身去拋棄在坑谷裡。過了幾天，他又從這地方經過，看見狐狸在吃他親屍的肉，蒼蠅和蚊蚋螻蛄等小蟲，也攢聚在屍身上爭食；這個為人子的，見了這種樣子，額頭上不覺流出冷汗，斜著眼看了看，不忍正視，他這冷汗，不是為他人所見而發出來的，這實在是心中真正的不安，如此「誠於內」，自然而然的「行於外」的。於是，他回家去拿了土筐和鏟子，把屍身埋葬了。這掩埋如果是應該的，那麼後世的孝子、仁人，厚葬其親，其中必有一番的道理了。」
 
   徐辟又把這話轉告夷子。夷子聽了，不自覺的露出悵然若失意的樣子，沈默了一會兒，然後才恍然大悟地說道：「孟子已經指教我了。」
 
四、結語：
    墨家的兼愛之說，強調的是是「無差別」的博愛思想，當然，這是心靈極限的昇華，我們並不能說錯，可是他的主張是違背人性的，也是缺乏『愛』的「昇華」之落腳處，因此，有空中樓閣之嫌。不若儒家主張層層而上，步步踏實，依階而升，如此的由「親親而仁民」，並由「仁民而愛物」，循序漸進；到最後，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」，這種博愛，是有方法、有步驟，也容易讓人接受，並能真正實踐「世界大同」的境界，它不是口號，是可以實現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