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說孟子第十九講
一、原文:
公孫丑章句上(三):
孟子曰:「以力假仁者霸;霸必有大國。以德行仁者王;王不待大,湯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。以力服人者,非心服也,力不贍也;以德服人者,中心悅而誠服也,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!詩云:『自西自東,自南自北,無思不服。』此之謂也。」
公孫丑章句上(四):
孟子曰:「仁則榮,不仁則辱。今惡辱而居不仁,是猶惡溼而居下也。如惡之,莫如貴德而尊士。賢者在位,能者在職,國家閒暇,及是時,明其政刑,雖大國必畏之矣。詩云:『迨天之未陰雨,徹彼桑土,綢繆牖戶;今此下民,或敢侮予?』孔子曰:『為此詩者其知道乎!能治其國家,誰敢侮之?』今國家閒暇,及是時,般樂怠敖,是自求禍也。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!詩云:『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』太甲曰:『天作孽,猶可違;自作孽,不可活。』此之謂也。」
二、背景說明以及字詞註釋:
以力假仁者霸:力,指得是國家或個人的武力、或實力。例如國家的土地、財產、軍備等:個人以暴力或是職業上的權威加諸到別人身上。霸,把也,把持別人,令他人不得不信服。
以德行仁者王:德是道德;以道德感化人民,人民自然信服,此即王業。
不待大:不一定要等有了大國的意思。
文王以百里:周文王行王道,是由方百里,就照顧人民、行仁政的,並非等到遷豐之後。
七十子:子是對賢能者的稱呼。按史記孔子世家上說:「身通六藝者,七十有二人。」
詩:指大雅文王有聲篇的第六章。箋云:「自,由也。武王於鎬京行辟雍之禮,自四方來觀者,皆感化其德,心無不歸服者。」辟雍,音ㄅ|ˋ ㄩㄥ,古時天子所設的大學。一般都是位於京城的國子監內,為一圓形建築物,四周環水,象徵教化流行。禮記˙王制:「天子命之教,然後為學。小學在公宮南之左,大學在郊,天子曰辟廱。」
無思不服:無不心服。
榮:指國運昌隆,深受尊榮。
辱:國勢衰敗,受到挫辱。
惡溼:惡,討厭。溼,作濕,指低下潮濕之地。
貴德而尊士:貴德,猶尚德。士,指尚德的人。
賢者在位:位是朝位。朱注:「賢,有德者。使之在位,則足以正君而善俗。」
能者在職:職是官職。朱注:「能,有才者。使之在職,則足以修政而立事。」
閒暇:指無內憂外患,可以有為之時。
畏之:畏服之。
徹彼桑土:徹,與撤通,剝、取。桑土,桑根的皮。
綢繆牖戶:綢繆,纏結補葺;牖戶,本鳥巢的通氣出入處,現指出入門戶。
予:即「我」,鳥自稱。
知道乎:知防患未然的道理。乎,感嘆詞。
般樂怠敖:般樂,飲酒作樂;遨,出遊。
永言配命:永是長,言是念,配是合,命是天命。謂永念己行,當配合天道以行善,則福祿自來。
太甲:商書篇名。
孽:禍。
違:避逃。
三、簡要翻譯:
孟子說:「以武力做後盾來壓迫他國,卻又假借仁義之名進行侵略的人,可以稱霸於諸侯;想稱霸於諸侯,一定得有地廣兵強的大國,以做為憑藉。以德行仁義之道的人,就可以稱王於天下;想稱王於天下,不必等到地廣兵強,例如商湯原只有七十里地,文王原只有百里地,就可以王天下。用武力制服他人的,人的心中並不服,只是力量不足抗爭,暫時屈服而已;以德使人歸服的,是人民心中自然的喜悅,並會真誠的信服,一如同孔門七十弟子信服孔子一樣。詩經上說:『從西方,從東方,從南方,從北方,莫不是心悅誠服的。』說的就是這種情形。」
孟子說:「國君能行仁政,就會受到尊崇;不行仁政,就會國勢衰敗,受到羞辱。現在的國君憎惡羞辱,卻又居心不仁,這就好像不喜歡潮濕,卻偏又住在低窪的地方一樣。如果國君真正憎惡恥辱,最好是貴重有德行的人,尊崇有才能之士。使有賢德的人,在朝廷輔佐國君,制訂施政的方針;使有才能的人,在官府裡擔任公職,推行既定的法令;國家便能太平無事。而在農務閒暇的時候,修明政教、和法律,如此,雖是大國,也要畏懼呢!詩經上說:『趁現在天尚未下雨,取了桑根的皮,修補門窗充。今後,這些他國的平民百姓,那個敢來欺侮我!』孔子讀了這首詩,稱讚地說:『做這首詩的人,是明白防患未然道理的人啊!能夠拿這道理去治國家,誰敢欺侮他呢!』可現在的國家,一遇閒暇無事,就趁此盤桓行樂,懈怠傲慢,這正是自找災禍呢!災禍和幸福沒有不是自己求來的;詩經上說:『常常念著自己的言行舉止,使平常的行事,合於天命,如此的自己去求自己的幸福。』書經太甲篇上也說:『天作的禍,還可以逃避;自己做出來的禍,就不可活了。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!」
四、結語:
孟子言治道,首重王霸之分。治道的標準在於價值論,價值的根源,是在人性論上。人之所以為人,在人有本心良知,有義利之別;義利之別,通向外王治道,就有王霸之分。出乎仁義之心的價值,是王道之始,出乎功利之心的,則已是屬於霸道之行。
以德行仁者王,以力假仁者霸,顯然是價值的判別,王是指周王室的大一統,霸者指齊桓公、晉文公的春秋霸業。周王室由親親之情,推為尊尊之制,禮主敬,樂主和,禮別上下之分,樂通上下之情,天下一統是由這禮治德化,是為以德行仁的王道;齊桓、晉文以尊王為號召,實則挾天子以令諸侯,雖能維繫天下秩序於一時,然禮樂征伐不自天子出,天下人心不服,是以力假仁的霸。孔子禮敬管仲,以其尊王攘夷,而不以兵車,有行仁之實;孟子非議管仲,以周天子已名存實亡,若再講齊桓、晉文的霸業,豈非有以力假仁之嫌!
「仁政」與「主權在民」的觀念,一直是孟子周遊列國的口號。但,魚與熊掌往往不能兼得,因此,國君為了逃避惡辱,卻又不肯推行仁政,這是糾由自取。如能舉用天下之英才,勵精圖治,國必富強。也唯有時時自我反省,言行舉止合於天心,人人安居樂業,國必富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