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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說孟子第十七章

發布日期 : 2022-05-28 18:01:25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略說孟子第十七章
一、原文:
    公孫丑章句上(二)之一:
    公孫丑問曰:「夫子加齊之卿相,得行道焉,雖由此霸王不異矣。如此,則動心否乎?」孟子曰:「否!我四十不動心。」曰:「若是,則夫子過孟賁遠矣!」曰:「是不難,告子先我不動心。」
 
   曰:「不動心有道乎?」曰:「有。北宮黝之養勇也:不膚橈,不目逃;思以一毫挫於人,若撻之於市朝;不受於褐寬博,亦不受於萬乘之君;視刺萬乘之君,若刺褐夫,無嚴諸侯;惡聲至,必反之。孟施舍之所養勇也,曰:『視不勝猶勝也。量敵而後進,慮勝而後會,是畏三軍者也。舍豈能為必勝哉?能無懼而已矣。』孟施舍似曾子,北宮黝似子夏。夫二子之勇,未知其孰賢;然而孟施舍守約也。昔者曾子謂子襄曰:『子好勇乎?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:自反而不縮,雖褐寬博,吾不惴焉?自反而縮,雖千萬人,吾往矣!』孟施舍之守氣,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。」
 
    曰:「敢問夫子之不動心,與告子之不動心,可得聞與?」「告子曰:『不得於言,勿求於心;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。』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,可;不得於言,勿求於心,不可。夫志,氣之帥也;氣,體之充也。夫志至焉,氣次焉。故曰:『持其志,無暴其氣。』」「既曰:『志至焉,氣次焉』,又曰:『持其志,無暴其氣』者,何也?」曰:「志壹則動氣,氣壹則動志也。今夫蹶者、趨者,是氣也;而反動其心。」
 
二、背景說明與詞句註釋:
    夫子加齊之卿相:夫子,指老師,稱孟子。相,是百官之長,古以上卿任之,也就是今天的首相。
  霸王不異:異,是奇怪。意思是指夫子如得居齊國首相,而行其道,則由此霸諸侯、王天下,不足為怪。按趙注解為「不異於古霸王之君。」朱注則解為「成霸王之本,亦不足為怪。」但諸梁惠王上篇「無道桓文之事,無以則王」及下章「以力假仁者霸,以德行仁者王」來看,王、霸是有距離。
  不動心:不動其『行一不義,殺一不辜,而得天下不為也』之心。
  孟賁:戰國時勇士,衛人。水行不避蛟龍,路行不避虎兕;不以生命富貴易其勇。
  告子:戰國時人,姓告名不害。曾學於孟子,兼治儒墨的學說,當時自成一家之言。
  北宮黝之養勇:北宮是複姓,為齊人。養勇,修養或保養勇氣。
  膚橈:橈是曲,俗作撓。朱注:「肌膚被刺而撓屈也。」
  目逃:眼睛遇刺,立刻轉而逃避。
  毫挫:毫毛,比喻遇到極微戲的羞辱。
  撻之於市朝:撻,是鞭打。市朝只程式中的鬧區。
  不受於褐寬博:不受其挫辱。寬博,指的是穿戴賤民的寬大衣服。
   刺:殺。
  無嚴諸侯:無嚴,即不畏懼。諸侯,天子所封各國的國君。
  惡聲至必反之:反,同返,還報。有辱罵聲入其耳,彼亦以辱罵聲回報。
  孟施舍之所:孟施舍,古人名。
  視不勝猶勝:指勇往直前,不言勝敗。
  會:會戰。
  三軍:軍隊的通稱。
  守約:守住緊要的所在。朱注:「論二子之勇,則未知誰勝;論其所守,則舍比於黝,為得其要也。」按石渠意見補缺云:「守約蓋守氣之誤。觀下文『孟施舍之守氣,又不如曾子之守約』可知。不然,孟施舍何以既守約,又守氣,而又不如曾子之守約歟?」
  子襄:曾子學生。
  夫子:指孔子。
  自反而不縮:自我反省,而道理不直,自我有虧的。
  不惴:惴,憂懼。
  不如曾子之守約:意思是孟施舍雖似曾子,然其所守,乃一身之氣,又不如曾子之反身循理,所守尤得其要。
  與:同歟,助詞。
  不得於言:得,相親、契合。
氣:氣,有廣、狹二義;廣義之氣,指氣之體;乃宇宙及人類一切善惡行為的原動力。例如文中說的「氣之帥」、「氣,體之充」、「氣次焉」、「無暴其氣」,皆廣義之氣。狹義之氣,指氣之用;乃專指人類某特殊行動的動力,例如下文「浩然之氣」,世間說的「勇氣」、「意氣」,皆屬之。
  夫志至焉氣次焉:「志」至之『志』,是「意志力」;氣次之『次』,是次、隨的意思
  持其志,無暴其氣:持是堅守,暴是亂。意思是守其志,使不踰正軌;這樣才毋亂其氣,妄以喜怒,加諸他人。
  志壹……動志:是守其氣,使心專壹而不二,是為氣壹。如曾子自反而縮,雖千萬人吾往,是志壹也。
  今失蹶者……動其心:蹶(ㄐㄩㄝˊ,顛仆、跌倒。)此是舉顛蹶動心,以為氣重動志。 


三、簡要翻譯:
   公孫丑問孟子說:「假如,夫子做了齊國的卿相,能夠推行大道,從此使齊國稱霸於諸侯,甚至稱王於天下,也不足怪了!真能這樣,夫子動心不動心呢?」
   孟子說:「不會,我自四十歲時,就不動心了!」公孫丑說:「這樣子,那麼夫子的勇氣,比衛國勇士一一孟賁,大得多。」孟子說:「學會不動心不難,告子不動心,比我還早呢!」
 
   公孫丑說:「要不動心,有什麼方法嗎?」孟子說:「有的!像北宮黝先生培養勇氣,使自己不動心的方法是:縱使有人向他身上刺一刀,他連皮膚都不會縮一下;縱使眼睛被刺,也能目不轉睛。在他想來,就是一根毫毛被人糟蹋,就好像是在市朝鬧區中,眾目睽睽之下,被打、羞辱他一樣。他人既不肯受辱於穿寬大粗布衣服的平民,也不肯受辱於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君;在他看來,刺殺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君,就像刺殺一個穿粗布衣裳的平民百姓一樣,根本無所畏於諸侯權勢。假使,有誰用難聽的話辱罵他,他必然當場奉還回去。這就是「北宮黝」的方法。至於孟施舍先生培養勇氣,他自己曾說過:『我打起仗來,只知勇往直前,絕不計較勝敗。失敗就如同勝利一樣,不影響我的勇於征戰。若是要先估量敵人的強弱才前進,考慮了勝敗才交兵,就是「動心」了。我孟施舍豈能一定打勝呢?只是,我能使自己,不畏懼罷了!』孟施舍使自己不害怕的工夫,有點像曾子的反求諸己;北宮黝專力對付敵人的工夫,類似子夏的篤守聖道。這兩個人的勇氣,我孟子不知道那一個高明,然而,在我看來,孟施舍是把握住培養勇氣的要領。從前曾子告訴他的弟子一一子襄說:『你好勇嗎?我曾聽我老師孔子談論過「大勇」:自己反省一下,要是我理屈,就算對手是一個穿粗布衣服的平常人,我難道不害怕嗎!?自己反省一下,要是我理直,雖然面臨千萬人,我也勇往直前的拼到底!』這麼看來,孟施舍把握住培養勇氣的要領,又不如曾子能把握住培養道義的精神。」因為,從剛剛的分析,北宮黝之勇,在於蠻力;孟施舍之勇,在於長養勇氣;而曾子之勇,在於長養心中的浩然之氣。一個是由外表的強自練習那不動心;一個是恃意氣之助而不動心;一個是因內心的誠明自然不動心。
 
   公孫丑說:「敢問夫子的不動心,與告子的不動心,有何差別,可以說給我聽聽嗎?」孟子說:「告子曾說:『對一個人的言論,聽不入耳,就不問他存心的好壞,一概不從;對一個人的存心看不中意,就不問他口氣的好壞,一概不理。』這樣,雖能不動心,卻是愚癡、以及意氣用事:不滿意別人的存心,就不問他口氣的好壞,免得受他甜言蜜語的欺騙,還可以;聽不進別人的話,就不問他存心的好壞,這辜負了他的好心,是不行的。人心之趨趣,叫做「志」,言行的動力叫做「氣」。志,是氣的統帥;氣,是軀體的機能,和軀體同受志的指揮。志到達那裡,氣就跟到那裡。所以,我說不動心的要領是:『把握住志,同時不要隨著環境攪亂了氣。』」
 
   公孫丑接著說:「夫子既然說『志到達那裡,氣就跟到那裡』,為什麼又說『把握住志,同時不要亂了氣』呢?」孟子說:「因為志專一的時候,就牽著氣走;氣專一的時候,也能牽著志走,因為兩者是相輔相成的。比方說,現在有人在「跳」,有人在「跑」,這都是氣在作用;但是,「心」的當下,卻是主宰這「氣」的平衡與專一,讓身心的氣能使心志集中『於』跳躍、奔跑的動作上。」
 
四、結語:
    本章的文字很長,又饒富意義,所以我們分成兩個講次來說明。前半段孟子為了詳細闡述「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」之旨,在文中不厭其想的強調「志,氣之帥」的理念,因為「帥」字,有統帥、調御之義。凡人之情,須受節制於志,乃可無過,但情多隨當下的情境而發。觸動了善心,則有善的言行,觸動了不善之種子,則有煩惱、以及各種意氣用事,為了怕心猿意馬、感情用事之過,所以孟子貴以志帥之,這樣的言行舉止方能有正確之目標,並且能集中力量,使志之所至,氣即隨之,達到「持其志,而無暴其氣」。今日讀了,感觸很深,也期待自己的人生,是「持其志」,以「不動心忍性」的「增益」我們平日的菩提心和菩薩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