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講--諸法空相
一、前言：
    上次，我們談到「色不異空，空不異色，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，受想行識，亦復如是」。講了那麼多次，最主要的是要大家明白，菩薩依「般若空觀」的智慧，通達了五蘊--也就是物質現象與精神現象的「空性」，讓大家瞭解，現象與本體的空寂，是相即、不相離的。
    我們看事情從現象界入手，但是有「般若空觀」的智慧，就可以不被「事相」所礙，『超越』現象，清楚事情的體性，摸清「道理」。並從「有、空」的相對性，觀察彼此的「相依與相成」。能這樣便得「真、俗二諦」無礙的正見，也即是依「緣」起觀「空」，而觀空又不壞緣起。由此我們就清楚瞭解實相般若，即能達到「般若將入畢竟空，絕諸戲論」的中道實證。
    可惜一般的人，不能「如實」的體驗這個境界，於現象與空性、生死與涅槃間，當然覺得非常的矛盾，無法理解，空、有之間，彼此相礙。因此消極的人，越修行，越厭離世間，也因為這樣，讓人家誤以為學佛很消極，這是我們不瞭解佛法的真實意。所以，要了達空、有相即--生死即涅槃、煩惱即菩提，使學佛的同修成為入世度生、「悲、智雙運」，積極的現代人。
    《華嚴經》上說：「有相無相無差別，至於究竟終無相」。《中論》說：「眾因緣生法，我說即是無，亦為是假名，亦是中道義。未曾有一法，不從因緣生，是故一切法，無不是空者。」相信各位經過我們一再地解說，對「有、空相即」的相待，應該稍有體會。《安心論》云：過去佛說一切法，亦畢竟空；未來佛說一切法，亦畢竟空；現在佛說一切法，亦畢竟空。空中尋鳥跡，窖雪擬餘糧，實非有也。是故諸佛或說空，或說於不空。諸法實相中，無空無不空，是名諸法空相。（摘自古敦煌本釋淨覺之心經註）。當代佛學大師--聖嚴法師則說：「諸法空相」一句，可有三種解釋：
    1、「空相」作「無相」解。諸法空相，即是諸法無相。這樣解，其意即是:諸法就其本質言，是「空無自性」，因而不具有由自性分別而來的種種相狀。
    2、「空相」作「空性」解。這樣即是以相為性。這不是說現象就是本體，而是在文字上，以相作性的方便說。諸法空相，即是諸法空性，因而有以下「不生不滅，不垢不淨，不增不減」的三句。這亦是可通。
    3、「空相」之「相」，非實指字，而是虛字；即是「相」在這裡不指現象，而是狀態之意。
   可見「諸法空相」是諸法都是空無自性的這一狀態。所以本經在說「不異、即是」以後，接著說「是諸法空相，不生不滅，不垢不淨，不增不減」。也基於此，還要再行超越，所以還有「空中無色，無受想行識」的功行，這是下一次講義的重點。底下我們先分別研究「諸法空相，不生不滅，不垢不淨，不增不減」。

二、不生不滅：
   宇宙人世間的一切人、事、物，有體有相。「相」是現象，我們看得到、聽得到、聞得到、感覺得到、接觸得到、或是可以想得到……但是「體」的覺知，卻是必須修行。放大心量，迴小向大；清心寡慾，轉凡成聖；福慧雙修，轉迷成悟，如此的精進修行，有一天有了功夫，明心見性，您才真正瞭解「體性」。所以多少年的歷史告訴我們，古聖先賢，殫精竭慮，孜孜研究的不外是宇宙人生「體性的有無，性質的好壞，數量的多少」。所以哲學上，我們看到宇宙本體的爭論，我們也看到先秦百家，針對人性的善惡，有過激烈的辯論……本經對宇宙本體的看法，佛陀告訴我們，是緣起「空性」的。
    本無今有，是名為生。已有還無，是名為滅，這是表體性的有無。在《中論》中說：「諸法不自生，亦不從他生，不共不無因，是故知無生。」各位一定要注意，人，不會生人。人的出生，必須要有天地之孕育、父精母血等十二因緣，下次會說明；桌子也一樣，桌子不能生桌子，它必須有木材、釘子以及人的智慧與手工等等緣……。諸法從緣「生」，而因緣生法，本無自性，所以我說即是空，還是「空」的。因為本無自性，「空」的如何能「生」？就以我辦公室前的荷花池為例，「荷花」表面上來看生生不息，但是一到秋末就枯萎了。如果它是有自性，能自生，那應該是不管任何季節，任何地方，只要您種了荷花，它就應該長出來，開出花來，但是事實不然。所以說，諸法它的體是湛寂的，不生不滅的。
    有一則禪宗公案，是這樣說的：
    南塔光涌禪師初參仰山禪師時，仰山問他：「你來做什麼？」
    光涌答：「來拜見禪師。」
    仰山又問：「見到了禪師嗎？」
    光涌答：「見到了！」
    仰山再問：「禪師的樣子像不像驢馬？」
    光涌說：「我看禪師也不像佛！」
    仰山不放鬆再追問：「既不像佛，那麼像什麼？」
    光涌鎮靜地答道：「如果有所像，和驢馬又有什麼分別？」
    仰山大為驚嘆，說道：「凡聖兩忘，情體盡露，二十年之中，再也無人優勝於你，你好好保重。」
  事後仰山禪師一見到人就讚歎說：「光涌為肉身佛也。」
  可見，您要是「凡聖兩忘，情盡體露」，不再用「感情」來看待這個宇宙人生，您就會情盡『體』露，而這『體』是甚麼呢？就是『空性』，無自性。所以，《金剛經》說：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。」「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」虛空像什麼？虛空無相，無所不相，正因為虛空無相，才能包容萬有；虛空無相，所以像一切的樣子。仰山禪師和光涌禪師議論不像驢、不像佛，那麼究竟像什麼？我也不能告訴您。唯有您自己見到自己的自性，才能與虛空一個鼻孔出氣。能夠凡聖兩忘，才能澈見「體、用一如」，它本來不「生」，也沒有「滅」，那就是見到「無相」的真理了。

三、不垢不淨：
    「空性」的性質是好？是壞？佛陀告訴我們說「不垢不淨」。不垢不淨最主要的是要表示這「空性」的性質。垢、淨都是我們分別新的對待現象，也都是我們的妄心。心本無心，當體皆空，誰垢誰淨？
    陽光照耀著大地，照見高山，也照見深谷；碧綠的山野、青翠的河流它照耀著，內湖的垃圾山、南港的山豬窟它也照耀著。太陽照在碧綠的山野、青翠的河流上，它並沒有覺得清淨，同樣的，灑在山豬窟垃圾掩埋場的陽光，也沒被污染。空氣更好玩，它一視同仁的給好人空氣，同樣的，也提供給壞人好的空氣。
    我看過一則故事:有一個人夢見明月、寶珠落在淤泥不淨，他立刻拿水洗濯。睡醒之後，他才恍惚發現，明月、寶珠本來就沒有落入泥中，何曾有垢？夢中的清洗，元不水洗，何曾有淨？明月、寶珠本來就清淨的，只因我們的妄心，造作妄境。可見妄即非妄，妄本無妄。空性，勉強的說，如同明月高掛在碧藍的天空中，何曾有淨？何曾有垢？
    有一次佛陀和阿難入城乞食時，看見一群孩童在路旁嬉戲。他們聚集沙土造成房屋和倉庫，並以土做米，儲藏於沙土造成的倉庫裡。
   這時候有一個小孩，遙見佛來，生起佈施的心，天真的捧著沙土做的米供養給佛陀，佛陀微笑的接受。阿難很疑惑，為什麼佛陀要接受這沙做的米？回到精舍，阿難合掌恭敬問佛：「佛陀，這小兒佈施一點沙土，又有什麼功德呢？這沙土做成的米，為什麼您要接受呢？」
    「阿難！你忘記了嗎？佛法貴於發心的真偽，不在事相的美醜貴賤，這小兒發無分別心行大佈施，不可輕視！小兒的泥土供養，於我涅槃後一百年間，將得到做大國的福報，名叫阿育，而且其他小兒，都做他的侍臣擁護他。這小兒會興隆三寶，於閻浮提遍布我的舍利，廣建八萬四千塔，令已信者增進善報，未信者有得度因緣。」
    小兒布施那份「菩提心」，並沒有因是「米」、是「沙」而影響「菩提心」的清淨本體。這小兒的泥土供養，雖是一掬之土，但因無「垢、淨」的分別、濁染心，以發自「空性」的一念真誠，所以他可以得到做「轉輪聖王」的福報。

四、不增不減：
    西方的哲學家發現「物質不滅」的定律。事實上，佛陀當年就告訴我們：「諸法空相」，「不增不減」。戒指斷了、壞了，我們以為它就滅了。其實將斷了、壞了的戒指，重新熔過，您又可以做出新的「戒指」，如果您不喜歡戒指，也可以打成耳環。可見「金子」本身是「不增不減」。大家看到台北現在蓋了一棟超高的新光大樓，好像把「空間」佔據了一部份；不過大家放心，新光大樓還是「成住壞空」，有一天它拆掉了，「空間」還是在那裡，它同樣是「不增不減」。我們的色身四大組合而成，色身也是「空」的，所以現在我們的存在，宇宙的空性沒有減少，同樣的有一天我們老了，宇宙的空性也沒有增加，可見空性的體，其數量還是「不增不減」的。
    如此的明心見性之後，您就瞭解如來法身無有邊際。因此修行也一樣，登上十地以後法身亦不增；假定不懂得修行，在六道生死，可是您的法身亦不減。所以我們常說，眾生皆有「佛性」，這佛性就是空性，仍然是「不增不減」。
    有一則故事是這樣的：
    唐朝有一位慧海禪師，初次參訪馬祖道一禪師。
    馬祖道一問：「你來我這裡，有什麼事嗎？」
    慧海回答道：「我是為求佛法而來。」
    馬祖道一說：「我這裡連一物也沒有，你跑來這裡求什麼佛法？你自家寶藏不顧，拋家散走，哪裡有什麼佛法可求？」
    慧海無奈地問說：「那麼請問禪師，什麼是慧海的自家寶藏？哪個是慧海的本來面目？」
    馬祖道一說：「現在問我的那個，當下即是你的寶藏，一切具足，全無欠缺，你何苦向外覓求？」
    如果明心見性了，您就瞭解到您的自性本自具足，何勞外求？
    又有一段公案是這樣的：
    侍者文遠在大雄寶殿禮佛，趙州禪師看到，就趨前用拄杖打他：「你在幹什麼？」
    文遠不明白老師為何要棒打他，大聲答道：「我在禮佛，沒做錯什麼呀！」
    趙州禪師再追問：「你禮佛是幹什麼呢？」
    文遠回答説：「禮佛也是好事呀！」
    趙州禪師拿起拄杖又打了他一下：「好事不如無事。」
    的確的，我們的本性「本自具足」，同時它也是不增不減的。瞭解及此就知道「好事不如無事」了。

五、結語：
   空性，是「不生不滅，不垢不淨，不增不減」的。可見空性，因「緣」起一切法，而又超一切法。可惜這種境界只能自己去「感受」「覺知」，如果要用世間事物的語言、思想和符號來顯示，總不免被人誤解。世間的事物，語言、思想都不能表現出它的自身，何況即一切法而又超一切法的空性？事實上，空性也只不過是個假名而已。不過還是要藉助這個空性，讓大家依性空緣起，來破除我們累世累劫以來，認識上的錯誤見解--我執、法執。
    不生不滅等，是幫助我們對一切法予以「超越」，使我們悟入諸法的空性。生滅，是就事物的自體存在與不存在上說的：生是生起，是有；滅是滅卻，是無。垢淨，是就性質上說的：垢即是雜染，淨是清淨。增減，是就數量上說的：增即數量增多，減即減少。任何一法，都不出此體、質、量三者，所以本經特舉此三對，讓我們看清宇宙人生的真相。
    諸法自性空，空非先有後無，或本無今有的，所以說：「不生不滅」；空性離煩惱而顯，然在纏不染，離纏也非新淨；空不因證而新得，不因不證而失去，所以也就沒有所謂增減。所以說：「是故空中無色，無受想行識。」至於在我們日常生活中，又如何運用這個道理，自我超越？我們下個星期再共同研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