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子的內學七篇
莊子的著作,凡三十三篇,從首篇《逍遙游》開始到《應帝王》等七篇著作,通常都稱它為內篇,其餘都屬於外篇和雜篇。一般研究《莊子》的,都認為比《老子》難讀,因為它牽涉的知識範圍較廣,而且許多理論和譬喻,都是屬於當時理論物理的學識,所以不只是純粹的思想而已。此外,因為莊子善用寓言,把一個事實或道理,不直接地說出,只是間接地寄寓在另一個類同的故事中,要人透過這個故事的背景,再瞭解他所說的語意。例如第一篇的《逍遙游》,開始所用的寓言:北溟(北極)有一條很大的鯤魚,忽然變為大鵬鳥,而飛到南濱(南極)去歇夏。第二個寓言,就說堯讓天下給隱士許由,許由不受;因此引出肩吾間連叔,討論那個稱為楚國狂人接輿說的大話,他講姑射山上的神人,「肌一膚若冰雪,淖約若處子。不食五穀,吸風飲露。乘雲氣御飛龍,而游乎四海之外。其神凝,使物不疵癘,而年谷熟。」藉以說明,高人隱士們所要追求的人生之最高境界。
《莊子》的《逍遙游》,是代表莊子道家思想,追求適性解脫的綱領。我們知道莊子(369B.C.-286B.C.),與孟子生的時代幾乎是同時。其中的『逍遙』,是悠遊自得,也就是到家的理想跟佛門一樣,修行的超越要達到『自在』。所以說『逍遙遊』就是任運而作,解脫自在。要能達到這個境界,就必須先能沒有憑藉外物、外力,全憑自性的功德力,所以『無待』,也就是”無住”。只有泯除「物我」的「生命共同體」,才能達到無己、無功、無名的境界,無所依憑而遊於無窮,才是真正的“逍遙遊”。全文分為四段,第一段以「鯤、鵬」之喻,強調大才大用,大用者的心胸及意境,要拉開我們想像的空間,開拓我們的心量,讓我們在習慣的「常識」之外,超越到更高的境界。第二段則是華嚴經中說的「主山神」,拉高自己,一如大鵬在高空中,所看到的境界與芸芸眾生,在地面上「目光如豆」之所見,是完全不同的境界與感受。如此打開我們的空間,一如「天眼」般的將我們拉到一個「新」的視野上,想想看我們的為人處事,就能開啟世界中的各種觀點。第三段則是描述萬物皆有所待,一如大鵬鳥也有所憑藉。水淺不能負大舟,風弱不能負大鵬飛翔。所以具足「慧眼」,方能御風而行,其中的文字都很淺顯,但很能啟發我們的思維。到了第四段,莊子藉大鵬鳥的「大」,來比喻心胸、氣魄、境界的「大」;而且藉著蜩與學鳩的「小」,來比喻世人處處障礙的侷限,則其領悟力、認知力自然的「小」。『小』是無法領會那在高境界中的人之所思、所想。如此萬物因認知上的差距,對於事務的觀感,也千差萬別。就像大鵬鳥的知識、能力,高遠無極,而保守的蜩與學鳩,永遠無法領會的。所以老子說:「上士聞道,勤而行之;下士聞道,大笑之」。
所以我常說《莊子》內七篇,是一整體的學術思想:第一篇《逍遙游》,是講人生最高、最究竟的境界,以如前述。第二篇《齊物論》,是說明天地萬物與人生在現象界中,本來就是不齊,所以千差萬別一一佛門說的普門;但,要得到解脫逍遙的極果,必須先要『齊物』,也就是『平等觀』。面對現象界中的萬物、萬象,如何可齊呢?只有以『心包太虛』,才能『量周沙界』,簡單的說,把各人的心性修養,達到『天地與我同根』,如此精神合一,如此的「天地與我並生,萬物與我為一」,才能有真正的平等。第三篇的《養生主》,是從第一、二篇的逍遙、齊物而來,如果真能「物我齊一」,才懂得養生,真正懂得「物、吾」是一個「生命共同體」,如此自能養生適性了,才可處於人間世而無悶無憂,善於用世而不被世用,這就是佛教說的『轉法輪』了,如此方能樂其天年。第四篇的《人間世》,這是處世態度,其中的內容如:『心齋』、『無用之大用』等。所謂心齋,即虛以待物的概念。莊子在人世間,特別假託孔子告顏淵之言『若一志,無聽之以耳,而聽之以心;無聽之以心,而聽之以氣。聽止於耳,心止於符,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,虛則心齋也。』簡單的說,我們不存成見,隨遇而安,這是莊子應付亂世痛苦的方法。心齋最要緊的,是虛而待物,與外在不為不忤。如此修行達到內養的道德充沛,符合於天機的自然。第五篇的《德充符》,這一篇的中心,在於討論人的精神世界,應該怎樣反映宇宙萬物的本原觀念、和一體性觀念。莊子在本篇裡所說的“德”,並非通常理解的道德或者德行,而是指一種心態。莊子認為宇宙萬物均源於“道”,而萬事萬物儘管千差萬別,歸根到底又都渾然為一,這也就是認知心裡學的「分析」與「綜合」的層次。透過五個對話,教導我們如何體現在人的觀念以及形態上的“忘形”與“忘情”。所謂“忘形”,就是物我俱化,死生同一;所謂“忘情”,就是不存在寵辱、貴賤、好惡、是非。這種“忘形”與“忘情”的精神狀態,就是莊子的“德”,“充”,指充實,“符”,則是評鑑與證驗。我們借用莊子的理論,這五篇聯起來,這便是「內聖」之學的完成。然後第六篇的《大宗師》,是說明有「內聖」的成就,才能出為「外王」,便是真正的『大宗師』。由此用行捨藏,做為帝王師,而以道自處,故有第七篇《應帝王》作為總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