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剛經第二十二講 楊永慶
一、 前言:
上週,我們談到:「爾時,須菩提白佛言:世尊!善男子、善女人,發阿耨多羅三貌三菩提心,云何應住?云何降伏其心?佛告須菩提:善男子、善女人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當生如是心,我應滅度一切眾生,滅度一切眾生已,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」。何以故?須菩提,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,則非菩薩。所以者何?須菩提!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。」這個講義中,我們告訴各位,從本次開始,除了離『相』之後,更重要的是離『念』。
本週,我們繼續談:「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於然燈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。不也,世尊,如我解佛所說義,佛於然燈佛所,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佛言,如是如是,須菩提,實無有法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須菩提,若有法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然燈佛即不與我授記,汝於來世當得作佛,號釋迦牟尼。」
二、須菩提!於意云何?如來於然燈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?
我們以前已經說過,佛陀為了度化不同的眾生,而不辭辛勞的一而再、再而三的「三轉法輪」。這裡,是佛陀為了教導我們,這群善根比較欠缺的末法眾生,特別引用他的往事,來為我們作「證」轉法輪。根據記載,佛陀當年修行,離相布施,證到「無生法忍」,位登八地。因為能離相布施,所以這句「如來於然燈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?」的問話,目的就在告訴我們「實無有法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。」也就是要我們學佛「依止」佛法之後,能不斷的超越佛法以及一切法的束縛,知道無有定法,才能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意思是發正覺者,實無有「定」法。
(一)實無有法得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一句,重點在「得」字。這強調修行透過「聞、思、修」的實踐,雖然已經心領神會,但是有所「得」時,必須不住於「得」相。可見,發心修行應生清淨心,不應住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六塵等相。詩云:「竹密不妨流水過,山高豈礙白雲飛。」六根六塵,只要不住,於「得」相,自能超越佛法的束縛,山高、竹密,又有何妨?修行不住,無有定法,就能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(二)我們日用生活中,往往希求有個妙法,例如神咒,可以使家庭圓滿,事業順利,道業有成等。同樣的,我們修行,也經常會執著有個法門,可修可證,所以常有門戶之見。須知這些都是助緣,一定要不住,以『戒定慧』為核心,其他的法門都只是在裝扮這『千葉寶蓮』的行持。所以我們在修行的過程中,很留意自己的「功夫」,不斷的檢驗自己,已證得何種果位,並立刻超越。「八地」是不退轉地,也就是無生法忍的果位,法字,即指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法。佛陀特地舉當年於然燈佛所,方登八地,雖然還未證得究竟的佛果。當時,在因地修行,證無生法忍,一法不生,不再退轉,才蒙然燈佛授記,可見當時的佛陀的內心便不住於法。彼時,心不住法,所以竹密不妨流水過,今日才能圓滿證得,獲得究竟的如來佛果。可見,如是因,如是果,絲毫不爽。發心便不應住菩提法,這是我們要特別留意。所以我一再地請各位,剛開始修行,便要天天打開心量,心包太虛,量週沙界,絲毫不住,這樣的修行,才會有成就。
想一想,佛陀為什麼能得到然燈佛的授記?佛陀得值然燈佛授記,實在是因為他老人家,心無所住,沒有授記之法,得授記之人,人法雙亡,才是真正的授記。可見佛陀心量大,我、法二執已空,沒有能、所分別,既無能得之心,也無所得之法,所以才得到然燈佛授與成佛的肯定。釋迦之義,譯為能仁,牟尼意謂寂默。能仁者,意思是以別人的心為心,心包太虛,心性無邊,含容一切;寂默者,即是心體本寂,無念、無生,動靜不干,當然到了十地、等覺、妙覺就入了『寂滅忍』。
經過這樣分析,大家就知道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否這一句,意思就清楚了。有法者,心有其法,也就是心住於法。如來當年於然燈佛處,心中若存有無上正等正覺的果法,以求證得。那心中就存有當得無上菩提之念,那就有念,那就退轉,就無法證得。經中特別強調有法「得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與上文有法「發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是相對稱的,都是要我們空掉微細的法執。既然已經空掉微細的法執,所以本經在這裡用「如來」,即是不應住法的意思。如來,的確是性德之稱,他是覺性圓明,豈能容有法塵。作佛時是如此,同樣的在八地修行時,其心也必定已無法塵可知,我們初發菩提心的修行者,便應如是認知,如是而學。
三、不也,世尊!如我解佛所說義,佛於然燈佛所,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不也,是針對當年「如來於然燈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?」的回答。須菩提代替我們回答,心不應住於法,也就是不落入「非無法、非有法」的意思。解佛所說義,正指剛剛所說的,無有「發、得」的「定」法,發菩提之義。由剛剛所說的無有「定」法,發菩提之義來說,我們知道必無「定」法,乃能得菩提。針對這句話,我也舉過例子。例如您發燒感冒,這次拿的藥吃了有效,下次不見得就有效。這個藥,給同樣發燒感冒的其他人,就不見得有效,所以說世俗如此,當然出世間的法,更是不能落入「有」,也不能落入「空」,一切都要隨順因緣,因病與藥,所以法無有「定」法。這樣的道理,須菩提於佛所說的意思,當然領會。
為了怕我們落入既然「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的斷滅空,本文在這裡不說「如來」而稱「佛」,其中的道理,我們要特別說明。如來是指「性德」,是以初發心修因的「性德」而說。現在說「佛」,則是由今日已證得作佛的這個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之果報。現在舉一佛字,說明現在證果,並不是真的沒有修行的方法。修行的方法,我們雖然要超越,如何超越?我們運用這個修行的方法,要信、解,更要內化,這就是行,行而後有證,行而不執著,所以說法無「定」法。然而,我們細細體會,法無「定」法,能建立今日之果,必有昔日之因。佛陀當年於然燈佛時,依止然燈佛,跟著學習。然燈佛說的,他不只聽了,還做到了,他是信心不逆,所學的全部「內化」,所以三輪體空,心中無絲毫有法「可發」、「可得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心念。也因此佛陀被授記,當得作佛。這時我們問,然燈佛可有授與成佛之法?佛陀是否有所得呢?根據《大般若經》中說:
菩薩摩訶薩,於一切法無所取著,能從此岸到彼岸故;若於諸法少有取著,不能從此岸到彼岸。
此岸、彼岸本是一念,凡夫、賢聖也在一念,只要不取著諸法,即能橫渡生死苦海,登涅槃彼岸。所以有一點點「取著」,縱是「一念」,也不能從此岸到彼岸。
從佛經中,我們知道,「貪」感得的是「鬼」道,貪世間的財色名食睡,感得的是「惡鬼」,同樣的,貪出世間法,感得的是「有福報的鬼」,所以各位一定要懂得『無』字「清淨」的重要性。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是迷時有所「依止」,等到「明白」了道理,要行,也就是要「內化」,經過了「內化」的過程,身心一如,法已消融,才是證,所以對「佛法」也一樣,千萬不能「貪」,不能有一點點「取著」,心中無絲毫有法可得。今加一無字,這說明了修因時,要跟著做就對了,不要在法上,有所「取著」。如此的,心存清淨,無法以求得,而後可得。若住法求得,便不能得。
四、佛言:如是,如是。須菩提!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在這裡,佛陀連續兩次的說「如是,如是」,是稱許須菩提剛剛說的,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實無有法得阿耨菩提,這樣連續兩次的稱許。不過,在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前,又加了「如來」二字,這點大家要注意。剛剛已經說過,如來是指「性德」;說「佛」,則是指已證得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之果報。「性德」,是「體」。「體」,是「法身」,表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本是清淨。若有法塵,那是相,那是意識,那還是六根六塵的作用。有意識的,便非性德,所以會執著有個法,認為該如何、如何,便非圓明,所以實無有法,「如來」「得」無上菩提。
也因此,在本經文後,接著說「如來者,即諸法如義」,此句話的意思,我們下個星期再為大家說明。宇宙人間的所有『實相』,是『如來』,也就是我們常說的「法身」。如來者,是「體」,即是不隨諸法生、滅;去、來,如如不動。佛陀以離相之智,徹證真如,名為「如來」。既然已證入「如來」法身,哪有甚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?可惜我們眾生,偏是捨「根」用「識」,以致於妄想、執著,而蓋覆了真如,不知法身不生不滅,遍一切諸法。
北宋詩人、書法家黃庭堅(公元一○四五~一一○五年),號山谷道人,是一位好佛的居士,常出入禪門,而且還是臨濟宗黃龍派黃龍祖心禪師的法嗣。
黃庭堅喜作豔詞,常參謁圓通秀禪師。有一天,圓通秀禪師對黃庭堅叱喝道:「你的詩詞書法之妙,甘心就與豔詞為伍嗎?」然後舉當代李公麟畫馬精勤之事,黃庭堅幽默地說:「這豈不是把我復置於馬腹中嗎?」
圓通秀禪師呵斥道:「你以華麗的詞藻迷惑天下人的心,豈止是要把你復置於馬腹中,恐怕是要把你變成牛去犁地。」
黃庭堅悚然悔謝,因此絕筆,津津樂道於禪,並著【發願文】,痛戒酒色,每天不食魚肉,只是早上喝粥中午吃飯而已。
黃庭堅有一天去參謁晦堂禪師,乞求指引參禪悟道的捷徑。晦堂禪師問:「如孔子所說:兩三個學子以我這裡為隱適處嗎?我無隱適處與你。太史(指黃庭堅)居俗家,如何談論禪門中事呢?」黃庭堅正準備回答,晦堂禪師說:「不是,不是!」黃庭堅聽後迷悶不已。
有一天,黃庭堅陪同晦堂禪師遊山,山岩桂花盛開,幽香遠播。
晦堂禪師問:「太史聞到花香了沒有?」
黃庭堅說:「聞到了。」
晦堂禪師說:「我無隱適處與你。」
黃庭堅明白其意,隨即禮拜之,並說:「大師真是如此老婆心切。」
晦堂禪師笑著說:「只要你到家就行了。」
翠竹黃花,香氣四溢,無半分隱藏,山河大地,朗朗晴空,無一絲障礙,可是,我們的六根被華麗多變的聲塵所迷惑,哪裡聞得到花開的馨香?看得到藍天白雲的喜悅?參禪悟道,只要不被根塵、語言、文字所轉,勘破見聞覺知的虛妄,洗淨內心的鉛華粉墨,六根門頭不生幻象時,方知此時涼風習習,池中一片蛙鳴,裊裊的村花,早已「自在」。
所以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就是修行成就了「如來」的法身,證悟了生命「共同體」,不再分別、執著。否則有法這個念頭,就有了法塵,所以說實無有法「如來」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可見,佛陀的慈悲,從離相開始,現在還引導我們離念,這一點大家要特別注意。彼時,佛陀在然燈佛所,也就是這樣的「無念」,實無絲毫有法可以成如來之阿耨菩提這樣的念頭,而後成如來。
五、須菩提!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然燈佛即不與我授記:汝於來世,當得作佛,號釋迦牟尼。
這句話又是從反面,來再次的強調「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佛陀強調:成佛成如來,是累世累劫的修行,得「無生」法忍,證得「八地」,並由然燈佛之授記。而昔日然燈佛之授記,就是由於佛陀他老人家,發心無念,證無生法。一切發心的菩薩,假若執著有法,然燈佛當然不予授記。所以說受持讀誦此經,我們一定要懂得,於一切法,無住而住,信心不逆,荷擔如來;方能生福、滅罪,證得菩提。否則心住於無上菩提之法,一心希望成就如來之念,執著有一個無上菩提,便不能證無生法忍。然燈佛當然不予授記,更不能成就如來道業。
佛陀為什麼再一次把第十分「授記」的公案引出?因為佛陀要顯明「實無有法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」。前文已明示,因為佛陀「無法可得」,才得予授記成佛,是針對空去所得的菩提法,這只是「心外之相」。在第十七分中,再把「能得的心相」也要空掉,亦即發菩提心的人都空了,哪裡還有個「菩提法」可得?沒有能得的人,也沒有所得的法,因為內心能得之相,能得之念,已經淨除掃盡,朗朗晴空,哪有一絲絲的「法」。
佛陀為體念眾生,能悟此一層微妙之理,因此對須菩提三番二次的印證和肯定,要我們空掉「有所得」的妄想。一切法,一切念,都是因緣而生,小乘四果,大乘三賢十聖階位,也只是權巧設立,當體是空,哪裡有個菩提法可得?
眾生因妄想執著,百千歲如在闇室,能深解般若義趣,如舉燈炬,寂照萬象;能信如來真實語,如獲金剛寶,即摧伏魔怨。《大方廣如來祕密藏經》卷下:
「迦葉!如百千歲,極大闇室,不然燈明;是極闇室,無門窗牖,乃至無有如針鼻孔,日月珠火,所有光明,無能得入。迦葉!若闇室中,然火燈明,是闇頗能作如是說:我百千歲住,今不應去。」迦葉白言:「不也。世尊!當然燈時,是闇已去。」佛言:「如是迦葉!百千萬劫所造業障,信如來語,解知緣法,修觀察行,修於定慧,觀無我、無命、無人、無丈夫等,我說是人,名為無犯、無處、無集。迦葉!以是事故,當知羸劣諸煩惱等,智慧燈照,勢不能住。」
寶誌禪師,托人捎話給住在南嶽山上的慧思禪師,說:「為什麼不下山去教化眾生呢?日日坐擁星光雲彩,又有什麼作為呢?」
慧思禪師回答說:「三世諸佛被我一口吞盡,我的眼中,哪裡還有什麼眾生可教化?」
慧思禪師告誡徒眾:「道源不遠,性海非遙。但向己求,莫從他覓。覓即不得,得亦不真。」並誦一偈:
天不能蓋地不載,無去無來無障礙;
無長無短無青黃,不在中間及內外;
南嶽慧思禪師,吞盡三世諸佛,心眼潔淨,無佛可求,更無眾生須滅度。人人有個道源性海,非假他求,非由他覓。種種菩提法,只是針對眾生,應病與藥,引渡的方便舟筏。
六、結語:
石頭禪師原本目不識丁,卻渴仰佛法,時常請和尚幫他讀誦經書,經書聽得多了,自然也能背誦不少。
後來,石頭禪師離家到大隨禪師門下當雜工。寺中要他鑿石做工,他手不離鐵錘,口不停背經。大隨禪師見他每日如此,就對他說:「你今日叮噹,明日叮噹,死生到來時,怎麼辦?」石頭把手裡的鐵錘一扔,就跟著大隨禪師進到方丈室中。大隨禪師要他停止背經,放下對文字的執著。
有一天,石頭又在鑿石,手中的石頭十分堅硬,石頭禪師使盡力氣,狠狠的錘下去,剎時火花四濺,他於火花中忽然省悟。這時,他走到大隨禪師的方丈室中,頂禮說道:
用盡功夫,渾無口鼻;
火花迸散,原在這裡。
大隨禪師一聽,明白他已徹悟,於是就授給石頭一套僧衣。
有一次,石頭禪師上堂說法:「參禪學道,若不明自心,就像人在井裡,還在叫渴一樣。一天當中,行住坐臥,轉動施為,有個什麼是不動的?眼見耳聞,何處不是路頭?若識得路頭,便是大解脫路。你們看我老漢有什麼比你們強的?你們又有什麼比我差的?懂了嗎?太湖三萬六千頃,月在波心說給誰聽?」說罷下座而去。
石頭禪師放下經書中的糟糠,心不住於法,不再落入「有法」的意識中,回過頭來,鑿出自性的火光,才知道平日用盡功夫,不在別處,就在這裡。
《金剛經》從一開始,就不斷地要我們離『相』,現在更要我們離『念』,來粉碎我們無始劫以來的妄想。離了『相』,離了『念』,心不再住於法,不落入「非無法、非有法」,無有「發、得」的「想」法,這才是發了菩提。一切隨順因緣,對自己,對眾生,因病與藥,實無有法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