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創閩台生動活潑禪門的雪峰禪師 楊永慶
一、前言:
佛教東漢永平十年(西元 68)傳入中國,迄今已經歷二十個世紀,時間之長,也由於歷代高僧的大力弘播,影響了中國文化既深且廣。其中,尤其是「中國化」的禪門,對於中國的教育文化,人民的生活信仰、以及價值、觀念等人生觀,留下來無以倫比的貢獻。本文是透過各種佛教史料,來探討在禪門教學,以『打罵、棒喝』的禪宗之外,另一股『生動活潑』的禪教育,也就是從雪峰義存的教學特色,來談談未來『少子化』的社會,如何從事禪教學的『啟示』。
從達摩(西元 500)禪傳到中國時,至唐會昌法難(西元 846)前後止,這一段時間內所形成的禪,這三百五十年(西元 500 至 846),佛教學者著墨的多;但是從會昌法難以後的一千多年間,禪宗史實的探討,相對的少了很多。尤其宋代理學與禪宗,朱熹(西元 1130 - 1200)、王陽明(西元 1472-1529)的『心學』,是特別值得研究的,但均未曾寫入禪史之內。禪是「東方文化中之精髓」,但我們所理解的禪,難道只有「怒目掩耳」的棒喝?尤其現在的佛教界,面臨世俗「溺愛孩子」的「草莓」特質的教育,如何轉型,本文期待從佛教的中國化,禪的教學如何從『如來禪』,進到『摩訶止觀』,到開創『祖師禪』,並從祖師禪中找出適合現代教育的「教學方法」,來保持這影響中國文化甚深且廣的『禪宗』,進而找出『生動活潑』的禪法,以就教於各位方家及所有先進。
二、佛教的中國化:
佛教傳到中國,經過古大德的梳理,一般說來,是以天台宗、華嚴宗、與禪宗最具有中國「本土化」的三大佛教宗派。而在漢傳佛教的大乘八宗之中,天台宗的「教、觀」總持;華嚴、法相、三論這三宗,都是重視教義、教理,以及實踐方法等面向的發揮;而禪、淨、律、密諸宗,則是偏於觀行的實踐。而在這傳承的過程中,首先,是鳩摩羅什大師(344 - 413)功不可沒,他將已經流傳到中國之舊有翻譯的佛教經典,重新翻譯成國人看得懂的佛典,所以他老人家堪稱中國佛教四大譯師之一外,還被稱為「新譯」的佛教高僧。但,這些新譯或是舊譯的經典,還是雜亂無章,接著有智者大師(538 - 597) ,將當時傳入的佛經,給予整理。因此,我們可以說『智者大師』是佛教中國「本土」化的先驅。尤其他的『五時判教』,以及將一代聖教開展出『化法四教、化儀四教』都還是今日我們佛門教學的「主流」,而他老人家也贏得『東土釋迦』之尊稱。
一般我們談的禪,有「教外禪」和「教內禪」。所謂「教外禪」,指的是「心外有法」,也就是我們偶而稱為「外道」。在台灣現在流行的「教外禪」很多,例如「超覺靜坐,瑜伽禪定,各種身印,道教的大小周天……」等等,都通稱為禪定。至於「教內禪」,指的是禪定的共法,也是「教內」和「教外」共通的『法』,有最古老的四禪八定,九次第定,天台的止觀,密宗的金剛坐禪,金剛大手印的禪定。像這些,都是屬於禪的範圍。至於說「教內禪」,除了止觀、四禪八定和密宗的金剛坐禪以外,最重要的是中國禪宗的禪。我們換一種說法,從達摩大師一直到五祖,都是宗門禪,也叫「如來清淨禪」。「如來清淨禪」很簡單,但是很難體會,功夫不到「如來」,就沒有真正的達到「清淨禪」。什麼叫做「如來」?就是把『心』恢復到「如其本來」的面目,也只有把心回復到「如其本來」,才叫「如來」,才叫「佛」,才是真正的佛。這是達摩祖師當年除了如來所教導的「安般守意經」的呼吸之外,是以求那跋陀所翻譯的『楞伽經』為法要,所謂『楞伽經』雖有多譯,但談的都是大乘佛法中,綜合了『虛妄唯識系』及『真常唯心系』之重要經典,也是說明唯心、如來藏以及阿賴耶識之教義。也就是以「唯識」為核心,來修正自己的心性。達摩祖師說「我此法要,依楞伽經諸佛心第一」,把『心』恢復到「如其本來」為主軸的禪教學。
到了六祖以後,『禪定』兩個字的定義改為『無住』了。從原來的「清淨修」經過智者大師的止觀,轉為「思惟修」。這「清淨修」,即是『止』;而「思惟修」,即是『觀』,這方法,智者大師著墨很多。到了六祖以後,隨著「禪」的定義改變,能大師說:「外不著相為禪、內心不亂為定」。達摩祖師、智者大師都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高僧,當時的中國的士大夫,流行的是『玄學』,所以佛教有「格義佛教」時期。其後,因道安法師等高僧的回歸「完整」的佛教,同時為了讓佛教真的生根發展,而有鳩摩羅什大師的新譯,使得佛教恢復了本來面貌。所以禪宗也自然隨著唐宋盛世,開展「南北二宗」,而北方的佛教也隨著唐武宗的毀佛崇道慢慢式微。而南方以曹溪為中心的『南宗』,融合了「禪即是道」,成為一枝獨秀。這南方的『禪宗』的佛教,又伴著宋明理學的「心性之學」之興起,禪者也由「思維修」轉為「外不著相,內不動心」。『禪』,由如來禪,轉變為祖師禪的「外不著相」,強調心像鏡子一樣,外面的東西來了,「胡來胡現,漢來漢現」,到以《金剛經》為核心的「無住生心」。而一般禪者的修行與教學,自然是既『存在』又『超越』;既『現實』又『超現實』,表現在日常生活中是既『具象』又『抽象』。有此瞭解,我們在禪修上,它的體、相以及用,就比較清楚;同時,禪修行的方法、以及師承,要如何教學?就比較清楚。
剛剛說了,天台宗將「教觀」兩門的修行,發揮到極致,並圓融為一體。其中,智者大師他老人家對於禪門的教學與研修,就著有『摩訶止觀』十卷,『釋禪波羅密次第法門』十卷,『禪門要略』一卷,『禪門章』一卷,『禪法口訣』一卷,『修禪六妙法門』一卷,以及最為近人研讀的『小止觀』一卷,這些都是『如來禪』轉化為『祖師禪』,立下了『中國禪門』的關鍵。
也就在這「關鍵」期間,達摩祖師,菩提達摩(?- 535年)在西元478年左右從海路,來到了中國南越,並以求那跋陀所翻譯的『楞伽經』作為教學的依據,開展出達摩一脈相承所傳的印度「如來禪」。所以會昌毀佛以後,所傳承的禪,是達摩如來禪,加上智者大師的「止觀」,不斷地發展演變,慢慢適應、融合中國本位文化,而成為中國化。所謂中國化,大家要注意是達摩禪滲透了中國老莊及其玄學思想,到智者大師的『釋禪波羅密次第法門』,發展到中國人修行的『摩訶止觀』。這時的「安般守意經」,與達摩傳來的如來禪,反而被忽視了,而中印的佛教文化,也慢慢被『漢化』了。根據近人道安法師,評印順導師的「中國禪宗史」一文中說,『禪宗』是對中國宋明理學產生巨大影響,也就是第一次的新儒學運動;同時對道家南北宗派,乃至對一千六百年來的中國文化,都產生了無可比擬的巨大的『思潮』。因此,他主張禪史的內容,應該包含兩部份:一為「禪者的事迹跟傳承」;一為「禪法的方便施設跟演變」。
首先,禪者的事迹跟傳承,談的人很多,下一個重點我們也會談;但禪法的方便施設跟演變,如來禪法的方便,如印順導師引慧可傳說:「初、達摩禪師以四卷楞伽經授可曰:我觀漢地,惟有此經,仁者依行,自得度世」。更引達摩第三傳,也就是僧璨禪師。他形容僧璨禪師:「常齎四卷楞伽,以為心要,隨說隨行」。我們看三祖的信心銘中說:「二由一有,一亦莫守。一心不生,萬法無咎。無咎無法,不生不心。能由境滅,境逐能沉。境由能境,能由境能。」四祖道信禪師說:「我此法要,依楞伽經諸佛心第一」。五祖弘忍在廊上擬「畫楞伽變」,「神秀論楞伽,玄理通快」,乃至玄頤的「楞伽人法志」中,淨覺的「楞伽師資記」達摩下第七傳弟子道一,都是楞伽經禪法的承傳者,而信心銘中,「能、所」的詮釋,都是透過楞伽經以及摩訶止觀而成就的。
中國的『禪宗』,根據印順導師的考證,菩提達摩教導禪法,使用的是南宋元嘉二十年(443)求那跋陀羅所翻譯的四卷『楞伽阿跋多羅寶經』,簡稱為『楞伽經』。當時,在魏延昌二年(513),由翻譯經典的著名大家菩提留支也翻譯了『入楞伽經』十卷,但達摩祖師並不使用。可見,達摩祖師不只精通禪法,也的確懂得中文,這是他前往北方之前,曾在江南一帶,先逗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精通中文,作為取捨的依據。之後,才東渡北魏,「遊化嵩洛」,教授禪法。當時,傳法是以「衣缽」,代表禪宗傳承的法脈。到了六祖能大師,學人慢慢放下「安般守意經」,以及求那跋陀羅所翻譯的四卷『楞伽阿跋多羅寶經』,轉成以『金剛經』為依據,但都會參考「摩訶止觀」、「六妙門」等等的基本禪法,當然,有的甚至於強調六祖以下有很多宗派,雖然也有堅持要打坐的,像石霜,大家叫他「枯木樁」,他有一句口號叫做「只管打坐」,但是大多數南宗的正統,都是以『明心見性』作為「禪即是道」的落實之目標,並以『棒喝』作為參禪的行止。如此,以「有言顯無言,以無言顯有言」的方便,建立了有中國佛教特色的『禪』門。
禪宗師承圖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