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運不可思議(下)
剛讀初中,一切都很新鮮,可是除了功課壓力之外,爸爸要賺錢,哥哥姐姐都要上班,所以家事都落在我媽媽以及我的身上。尤其,早上揀的「韭菜花」,我還是要擔起載送到市場,將菜賣給「菜販」,好批發到台北,這粗重的工作,當然落在我的身上。
讀了初中,騎著「雙台」腳踏車到市場,不算累,但我形容說「粗重」,那是因為我賣過菜之後,等一下就要趕到學校,所以我身上就要早早穿著學校的製服, 這些「菜販」他們知道,我必須坐溪湖往員林的通學班車,時間一到,我一定要把韭菜花賣掉。所以同樣的品質,同樣的韭菜花,別人可以賣很好的價錢,而我們家的韭菜花,卻因為我要趕著去上學,就只能便宜的賣?這些菜販喊出出的價錢,每家都一次。可見那時候,那個年代,他們就已經懂得「聯合壟斷」。明明知道被壟斷「吃定」,但時間一到,還是只得賣了,所以心情很沈重。
從學校下課回來,就坐台糖的「五分仔車」回來,車子剛停,大舅媽早就在出口處,大聲喊著:「阿慶!趕快來吃冰。」大舅媽因大舅在糖廠工作,所以在車站的一個角落賣飲料,而她的嗓門大,所以車子一到站,好多員中、實中、員農、員家等其他學校的同學,也會幫忙喊著:「阿慶!吃冰」。這是最窩心的時間,也是最美好的回憶。
吃過了冰,又開始騎著「雙台腳踏車」,到肥料行買肥料,好回到家趁著天還沒黑,趕快到田裡施肥。
就這樣,糊里糊塗的過了一年,成績平平,乏善可陳。但初一那段既是農夫,又是學生的生活,飽受「菜販」的讀書沒有用的「冷言冷語」;但每次到農藥肥料行時,老闆總會很細心的教導我,他常說我是讀書人,所以要如何施肥?如何灑農藥?一定要小心。菜販的「奚落」,讓我很不舒服;相對的,肥料行給我的「尊重」,我自然感恩在心。
讀初二時,有一天上「博物課」,老師一邊告訴我們月考的成績,一邊對全班同學說:「黃xx!早上老師跟您爸爸打球時,您爸爸說以後要讓您出國念博士,您看,您這樣的成績,怎麼可以呢?」這時,黃xx站起來了,他對著老師說:「老師!我的成績再爛,也一定會考的比楊永慶好。」這時,我只聽到全班同學都在哈哈大笑,但是,我下定決心,我這一生要比黃 xx 傑出。我沒有哭,也沒有離開座位,但是我看到老師,同學都在笑,而這一節課對我,是我的一生當中最受屈辱的,也是改變我一生的主要動力。
我回到家,媽媽看到我氣色很不好,他一直問我,在學校發生什麼事?我只好跟媽媽說起這件事,媽媽跟我說:「沒關係!您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,反正大仔雞都是慢啼的。」接著媽媽說,我們就不再種韭菜花了,您就專心的念書。掛在柚子樹上的電燈又恢復了,竹床又重新架好了,我知道,這是媽媽要我專心讀書的愛心。我騎雙台腳踏車到肥料店要購買農藥或是肥料時,老闆會跟我說,您那當老師的哥哥已買回去了,當我到家時,我看到我哥哥已經在施肥,哥哥笑著說:「今天沒課,所以早一點回來了。」我當然知道,可能媽媽已經跟大哥說過,我在學校被同學欺負的事,所以哥哥會要我先回家看看書,並說晚上才幫我補習。偶而,哥哥一下班,還會從他服務的學校一一鳳霞國小跑到校門口接我,然後到員林的「竹筒市場」吃個水餃,那是大餐啊。其實,我很清楚的知道,大哥是怕我再被同學「霸凌」,所以才常常藉故,到學校校門口等我下課。因而我下定決心我不讓家人失望,因此每一堂課,真的會先預習,回家也一定做功課,我忽然發現,原來讀書只要用心,並不難。
有一天,一放學,我有點迷迷糊糊的,感覺到有很多人來接我,一抬頭,就看到大哥站在校門口等我,我跑過去,一直問大哥,其他的人呢?大哥覺得奇怪,一直摸我的頭,以為我感冒了,我也覺得我好像是在做夢一樣。但是,說也奇怪,從此老師教的數學,理化,國文,英文,好像忽然全都開竅了。到初中要畢業時,教我們數學的班導師,跟我說,您成績這麼好,該去報考台中一中,或是台北工專,以「為校增光」,那個年代,要考那裡的學校,老師幾乎都幫我們全權處理。
國小,成績是殿後;進了初中,剛開始也是平平的,但為什麼在媽媽的愛心呵護,以及家人用心鼓勵之下,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?我茫然,這就是「命」,更是「愛」;也由於這種莫名其妙的轉變,我常常勸我的學生或是朋友,父母千萬不要放棄對孩子的「鼓勵」與「愛」,我是在我媽媽的這句話:「我兒子是世界上最優秀的」長大的,而媽媽的愛,讓我面對再困難的問題,繼續衝下去的泉源。而大哥善巧方便的引導,以及他對我的愛,也成為我照顧弟弟妹妹的「榜樣」。
父親常對我們說,女兒怕嫁錯郎,男兒怕入錯行。所以選擇工作,最好的是老師,老師要當人家的榜樣,自然會守規矩,教越久,人格越成熟。不過,我選擇讀師範學校,不是為了爸爸提示的那些高深的道理,而是因為我怕種田,讀師範當老師,就是我從小種田種到怕,而大哥也鼓勵我當老師,所以我違逆了導師的期待,也沒辦法參加老師幫我們規劃的集體報名,自己以郵局報名(郵戳為憑)的方式,投考了遠在後山的台東,開啟了另外一個「思鄉」的三年。